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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傻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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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歷四年冬,大雪, 齊帝駕崩。

一個連楊和都沒有聽說過的楊氏宗親被扶上了皇位, 但秦九華偷聽到老國公和父親的密談,知道泰安帝屬意的對象並非此人。

宮中秘不發喪, 到底發生了什麽無法得知,秦九華能打探到的消息十分有限,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趙小禾與楊和都不得不接受楊端已經故去的事實。

老國公沒必要在這麽重要的大事上隱瞞自己的兒子。

趙小禾感覺很不真實。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走就走了?

他們得到消息的第三天, 城中戒嚴才解除, 文武百官入宮哭拜, 隨後新皇即位,才為“先帝”發喪,城門即將封閉。

趙小禾始終沒有等到影一,秦九華也沒有和鬼犬們相關的消息, 趙小禾本想用第一次聯系到影一的方式聯系他,但雜貨鋪人去屋空。

趙小禾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心裏頗不是滋味,想到小院裏呆著的楊和失魂落魄的樣子,也頗為惆悵長嘆一聲。

隨她一起出門的大貓看她總是唉聲嘆氣的, 伸出爪子拍拍她的小腿,本意是安慰, 趙小禾還當它要抱抱, 彎腰把它從雪堆裏抱出來。

大貓身上熱乎乎的, 趙小禾像抱著個小暖爐,身體暖和了,心裏似乎也好受了一些。

整齊的跑步聲從街道前方傳來,一隊巡邏的官兵小跑著往這邊過來,發喪之後城內警戒巡護加強幾倍,趙小禾去雜貨鋪找人的時候就遇到過一隊巡邏的,所以沒表現出意外,自然而然的讓到路邊讓他們過去。

“你可是趙禾?”隊伍在她面前停下,為首的軍官問道,“道士趙禾?”

趙小禾抱著大貓,不動聲色道:“我是趙禾,不是道士。”

“那就是你了。”軍官冷冰冰的說道,“陛下召你入宮覲見,跟我們走一趟吧。”

對方口中的陛下當然不會是楊端。

新皇帝要見她?

為什麽在這種時候見她?對方又怎麽知道她在京城?

趙小禾只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對方盯著國公府,跟著秦九華知道她在這裏。

趙小禾本來不想去,可她拒絕不了,隨後她想到楊端,如果入宮的話是不是就有機會送楊端最後一程?

大貓不被允許進入宮中,趙小禾放它自己回去。

這一次入宮和上次的待遇簡直天差地別,上一次是被客客氣氣的請入宮中,這次是半脅迫的。入宮之後還不能馬上見到新皇,而是被帶到一個房間裏梳洗更衣,脫下保暖的衣物,換上一件單薄的素服,以保證不會“禦前失儀”。

折騰大半天,還碰到個討要賄賂的太監,據說是來給她講規矩的。

趙小禾當然不會給他,太監臉色立馬變得難看,陰陽怪氣的諷罵侮辱她,本該講的“規矩”一個字都沒說。

趙小禾心裏窩火,冷著臉道:“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變成一條狗?”

“哎喲!”太監翹著蘭花指,一副尖酸刻薄樣,眼神帶著一股子的惡毒,尖聲道,“瞧把你猖狂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告訴你吧,陛下可不光召見你一個人,陛下召見的人多著呢,要是沒本事讓陛下滿意,知道你會有什麽下場嗎?”

趙小禾:“我什麽下場不關你的事,但你很快就要做不成人了。”

趙小禾從房間裏走出來,發現這出院落有很多穿著素服的人,有些人衣著單薄,有些人裏面明顯是加了衣物的。從發髻和一部分人手上拿著的拂塵,趙小禾大致猜得出來他們都是什麽身份。

道士,或者說方士。

趙小禾出來的最晚,剛剛的太監在屋子裏罵人的時候音量可沒控制,所以基本上該聽到的都聽到了,這會兒見她出來,院落裏候著的人就悄悄地打量起來,同情的冷漠的,事不關己或者幸災樂禍的,總之神色各異。

“孫公公呢?怎麽還不出來?”一個太監不耐煩的問道。

裏面一陣嗚嗚的悶響,太監疑惑的想要進去查看的時候,突然“汪汪”兩聲傳出,房間裏跑出來一只穿著太監衣服的醜狗。

這只狗對著門口的趙小禾汪汪汪一通亂叫,旁人竟然從那張醜臉上看出了驚恐慌亂的神情,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因為他們都聽到了趙小禾那兩句:把你變成一條狗以及你很快就要做不成人。

“孫、孫公公不在房間裏!”跑進去檢查的太監臉色煞白的對其他人說道,一提“孫公公”三個字,醜狗的反應就特別大,不光對著趙小禾叫,還對著提了孫公公三個字的太監叫,臉上的神情就像急著對人說什麽。

這下子所有人望著趙小禾的眼神都帶上了驚懼和不可思議,難道真是他做的?

趙小禾知道新皇除了自己還叫了別的人過來後,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對方並不是針對她一個,恐怕京城裏有些名氣的真假道士都被他找來了。

在這種特殊的時候不怪趙小禾往不好的地方想。

雖然不清楚皇帝找來這麽多道士要幹什麽,但趙小禾明白要是不拿出“幹貨”來表示自己不好惹,有真本事,皇帝很可能根本不會當她是回事,別說單獨和皇帝說上話,送楊端一程,能不能平安出宮她看都懸著。

所以趙小禾用掉了一點神農信用兌換了一次神農筆的升級,把孫公公“畫”成了一只狗。

果然,之後這件事被報上去,很快有人過來請趙小禾,連同孫公公變成的狗也一起被帶走,而那些本來要去面見皇帝的道士們則暫時留在了這座院落中等著安排。

養德宮,永寧殿。

陌生的太監領著趙小禾進去。

她被囑咐不得直面聖顏,進去要行跪拜大禮,但趙小禾並沒有照做,她悄悄地踹了孫公公一腳,孫公公“汪”的叫出聲,吸引了皇帝……以及另外兩個人的註意。

新皇帝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他身上沒有半分威嚴的氣勢和上位者的氣場,反而帶著一種想要掩飾卻沒能掩飾好的虛榮和膨脹,他大概還想裝模作樣一番,可一看到穿著太監服飾的狗就破功了,感興趣的問道:

“這就是那個變成狗的太監?”

提起這個倒是想起了趙小禾,他連忙望向一旁的趙小禾:“是你幹的?”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不皇帝,他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做出一副矜持的高高在上的模樣。

趙小禾神色未變,微微笑道:“回陛下的話,正是草民。”她瞥了一眼旁邊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李玄風李真人,在這裏見到他一點都不意外。

皇帝當然沒有完全相信她:“那你可能將他變回去?”

“自然可以。”趙小禾借著揮手的動作拿出神農筆,又耗費了一點神農信用,筆的另一頭對著醜狗掃過去,旁人只看到她手裏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影子閃了一下,面前的醜狗又變回了孫公公的模樣。

孫公公看著自己的雙手,摸了摸臉,又驚又喜,但他的驚喜在看到旁邊的趙小禾時又變成了畏懼,嚇得趕緊遠離她。

趙小禾沒有理會孫公公,她註意著皇帝的神情變化。

皇帝毫不掩飾臉上的驚喜:“好好好!這裏沒你的事,你下去!你也走吧,用不著你了!”前一個“你下去”是對孫公公說的,後面則是對李玄風講的,皇帝指著趙小禾道,“就你了!”

宮人推著李玄風的輪椅離開大殿,從趙小禾身邊路過時,李玄風嘴唇微微動了動:

小心。

趙小禾對他一笑,下一刻又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我……咳,朕,朕問你。”殿內只剩四人,趙小禾是一個,皇帝那邊三個,皇帝做出一副威嚴的模樣,“你可會做法事?”

一定和楊端的喪事有關,這是個機會!不會也得會!

趙小禾果斷道:“不知陛下想做什麽法事?”

皇帝道:“是給廢帝做。”

趙小禾的表情僵了:“廢……帝?”

皇帝似乎不想細說,皺眉不悅道:“朕給誰發喪誰就是廢帝,這麽簡單的事情難道還要讓朕解釋給你聽嗎?”

趙小禾面帶微笑:我解釋你XX!

管家:“……”

真臟話,說出來會被和諧的那種。

皇帝開始說自己的要求:“盡早超度廢帝,別叫他出來作亂……”他旁邊同樣是陌生面孔的總管太監嗓子不舒服似的咳嗽一聲,皇帝滿臉不自在,看上去不大高興,頓了頓,才繼續道,“再選一個於朕沒有妨礙的日子出殯,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吧?朕不管你怎麽做法事,選日子,一定要對朕有益無害!……”

趙小禾僵著臉聽完他的要求,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草民明白了,這些都不是問題,一定叫陛下滿意,只是……”

皇帝不耐煩:“只是什麽?快說!”

趙小禾:“只是草民一介布衣,怕使喚不動宮裏的人。”趙小禾鎮定的問,“如果有陛下手諭或者令牌之類的會方便許多。”

“令牌?令牌。”皇帝扭著身子,對身邊的總管太監道,“給他朕的令牌。”

總管太監忙道:“陛下,這恐怕不妥……”

“有什麽不妥?”皇帝沈著臉,語氣冰冷,“你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別忘了朕提拔你做總管是看在老親王的面子上,你不想做,有大把的人排隊等你取代你!”

總管太監面色一變,慌慌張張的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奴婢知錯了。”

皇帝臉上露出一絲得色:“起來吧,把令牌給他!”

看到這一幕,趙小禾明白了,這傻缺皇帝給她的令牌估計級別挺高的。

那就行。

確保趙小禾明白自己的意思後,皇帝才放她走,不過不是讓她出宮,而是讓她去準備法事。

“你跟他一起去,記得要隨時告訴朕進展。”

“是。”站在皇帝左側,穿著黑衣,帶著面具的男人聲音沙啞的回道。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永寧殿,趙小禾跟著對方走,笑呵呵的說道:“恭喜你了影大人,很得陛下重用嘛。”

影一只管往前走,不作回應。

趙小禾沒試探出他的態度,心裏憋氣,皮笑肉不笑道:“影大人,我還沒說要去哪兒呢,您打算把我往哪兒帶呢?”

影一冷冷道:“靈堂。”

趙小禾臉上的表情慢慢的消失了,他們沿著宮道無聲的前行,隱隱聽到一片哭聲傳來,但影一並沒有往哭聲傳來的方向走,而是帶著趙小禾往相反的方向去。

“那邊才是哭拜的地方吧?”趙小禾聲音冷淡,“影大人,你走錯方向了。”

影一頭也不回:“空棺。”

楊端的靈柩被停放在另一處,一個偏僻的荒涼的宮殿。

白綾隨風動,滿地紙錢亂飛,趙小禾萬萬想不到一個帝王身後事居然會淒涼慘淡到如此地步,百官宮人都在另外一個地方或真或假得哭著一具空棺,真正安置了遺體的靈柩卻被擺放在無人問津的冷清宮殿內,等著現任皇帝招來的道士進行超度……這超度不是為了讓他早日投胎轉世,而是為了讓他的魂靈不能出來“作亂”。

趙小禾的胸腔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

她看到停放在靈堂中的棺槨,大步走到影一前面:“麻煩你在外面等著。”

影一果然停住了腳步。

靈堂內還有一個人,兩人碰面都楞了一楞,對方有些驚訝,小心確認:“道長?”

趙小禾看著對方幹凈清秀的臉,覺得有點面熟,努力回憶片刻,腦海中出現一張塗脂抹粉的大白臉:“江總管?!”

江品元淡笑:“奴婢已經不是總管了。”

他穿著的是普通太監的服飾,顏色肅靜,腰間系著一條白綾,是在為楊端服喪。

趙小禾眼睛有些熱,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來這裏之前,其實對楊端已經死去的事實並沒有很深刻的感受,這樣倉促的死亡在她的認知中太過模糊,她總有一種楊端其實還活著的感覺,可這種感覺在見到眼前這具敞開的棺槨以及棺槨旁守靈的江品元時被無情的打破了,她後知後覺的產生了一絲悲傷。

江品元打破沈默:“道長來送陛下的嗎?”

趙小禾點頭,她猶豫的望著這具棺槨,有些不確定應不應該看一眼。

江品元替她做出了決定:“陛下知道道長來,一定會很高興的,道長看陛下一眼最後一眼吧。”

趙小禾緩慢地走過去,敞開的棺槨之中,最先看到的是烏黑的頭發,然後是光潔的額頭,英氣的眉毛和睫毛濃密的雙眼,挺直的鼻梁,紅潤的嘴唇和膚——等等!

趙小禾看清楚棺內之內的面貌時楞了:“這,他怎麽會……”

“是毒。”江品元平靜的說道,“陛下想先傳位給新帝,安排好後事再走,那幾位老親王不允,宮內危機一解除,便逼著陛下立刻服毒自盡。陛下說,他此生坦坦蕩蕩,磊落光明,或許為帝不夠好,但已經盡心盡力,不曾對不起任何人,也不曾對不起大齊,對不起楊家。陛下說,他不喜歡做皇帝。”

他說:“我放下了。”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放下了皇帝的身份,放下了江山,放下了百姓,放下了身上擔負的責任,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飲下毒酒。

“陛下不想保留屍身,不想葬在皇陵。”江品元述說著楊端這輩子唯一任性的不考慮任何後果的心願,“陛下說,他希望死後能一把火燒幹凈,不留骨灰,隨風而去。”

在入土為安的觀念根深蒂固的時代,楊端的這種想法簡直是“異端”啊!就算放在趙小禾那時代,也不是誰都能接受死了連骨灰都不保存下來。

他生前壓抑到什麽程度,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趙小禾仿佛不認識這個人一般,低下頭望著他睡著了一般的容顏。

江品元道:“可惜陛下的心願,我們之中沒有人能夠辦得到。想要把陛下從宮中送出去,再送出城,還不被人發現,根本不可能!”

“如果有誰能做到。”影一走了進來,定定的望著趙小禾,“那一定是道長你。”

“道長,你能辦得到,對嗎?”

趙小禾沈默片刻:“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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